|
来源：1997年7月《西北信息报》文艺副刊 作者：吴树鸣 每看到街上琳琅满目的消暑冰冻品，三十多年前那次吃的那一根清爽宜人的冰棍时的情景，就会浮现在眼前。 记得小学五年级那年的夏末，一个星期天，我随父亲去五里路外的公社粮店交售公购粮。交粮人很多，架子车、马车、拖拉机排了一里路长，一直到中午1点半光景也没有轮上我们交粮过磅秤。正午的太阳如同火球，高悬于碧空，灼热的光线从天空倾泻而下，鞭挞着大地，使天空呈现出一种刺眼、发烫的蓝色。地面仿佛被点燃了，热气腾腾地向上舔舐着，连空气都扭曲了，像是被烧红的铁块炙烤着，鞋底踏在路面上，如同踩在刚刚熄灭、余温尚在的灰烬里，脚底灼烫难当。汗水渗出皮肤，立即又被热浪凶狠地卷走蒸发，只留下薄薄一层盐渍，紧裹着晒得发红的皮肤，犹如包裹着一层薄薄的、令人烦躁的壳。蝉在树间声嘶力竭地鸣叫，声声都如同尖针，刺入人焦渴的耳膜深处，更添烦躁。 展开剩余71%“卖——冰棍，不甜不凉不要钱”！这声音太具诱惑力，我不由得从架子车荫凉处站起，循声望去，白色的冰棍箱牵住了我贪馋的目光。那个年月，由于政策关系，再加上水利、电力设施不完善，天旱雨涝任天意，所以能吃饱肚子就很不错了，像冰棍这种“奢侈品”，大多人是不敢奢求的，因此我不愿去为难坐在旁边正在打盹的清苦一生的父亲。知道囊中羞涩，只好舔嘴唇咽唾沫，看着有别人美滋滋地品尝甘露，骄阳下自己只能望梅止渴。 怎奈喉结急促地上下滑动，干渴的喉咙仿佛被无形之手紧紧扼住，每一次吞咽都艰难得如同沙砾摩擦；腹中空荡荡的饥饿感，亦在灼烤的空气中隐隐作痛，但是也只能默默忍受，只能狠狠吞咽了一下，仿佛要把那幻想中冰棍融化的甘甜汁液咽下去，再舔了舔早已干裂的嘴唇，目光却无法从卖冰棍的自行车箱子上移开。阳光在卖冰棍的自行车箱子上流淌，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，像是一个盛大而嘲弄的幻景。我瘦小的身影被钉在灼热的地面上，如同被阳光钉在十字架上。唯有那卖冰棍的自行车箱子上透出的丝丝冷气，混合着喉头干裂的渴望，依旧在酷暑里无声而绝望地撕扯着。 这正午的骄阳，仿佛不仅蒸发了额角的汗水，更吸干了口袋里仅存的希望。那卖冰棍的自行车箱子封存的，岂止是冰棍？分明是烈日世界唯一残存的清凉诱惑——可那诱惑，偏偏悬于空空如也的口袋之上。紧挨在我们后面排队的交粮人，是我们同村人，论年龄是我的老大哥了。他们俩人本来家境稍好些，只见他们掏出搡得皱巴巴的毛票去买了两个冰棍，正待撕纸“消”冰棍，目光下意识撞上了我，见我贪馋地望着冰棍箱子，大概是动了侧隐之心，便紧忙慷慨地掏出一角人民币，补买了一根冰棍递给我。我不好意思地接住冰棍，背过身就迫不急待地撕去冰棍纸，向口中一含：好家伙!真灵，凉气立时泌透牙根传遍全身，甜中清爽，就连溶化了下滴的冰水，我也贪婪地接住，待半截冰棍下了喉咙，便觉心跳减慢，头上的热汗也不淌了。 我抬头用感激的目光去望那位给我买冰棍的邻居大哥，见他们自顾自地一边“消灭”冰棍，一边漫天神侃，似乎并未发生刚才的一幕。那刻，我只觉得他们实在太慷慨了。那个年代的一角钱应该比今天的10元人民币更难挣，对于这位“”冰棍大哥”，我觉得他已不是付出钱的多寡，而是一份价值连城、浓浓醇朴的乡情。我知道，今天假如送这位邻居大哥一箱、甚至十箱冰冻品，也不如在心底永久贮存这份浓浓的乡情，教我在人与人之间很好地去处人了。 （此稿刊发于1997年7月《西北信息报》文艺副刊，这次有改动） 发布于：陕西省 |
